阡阡小路芊芊草

小柊 发表于 2015年05月31日 01时14分40秒

□文/陈亮

一、彩色心情的日子

乔阡在艺术学院附中学习钢琴演奏——很高雅但我不懂且我没兴趣的一个艺术种类。我这人没有音乐细胞,不仅自己不会弹钢琴,也不喜欢看别人弹,但乔阡除外。我很崇拜乔阡,包括她的一切。我情愿给乔阡做陪衬,因为她有这资格。

不是吗?你见过乔阡弹琴吗?就像一个音乐天使让音乐飞扬在她的指尖!你见过乔阡画画吗?就像用照相机把风景画在画板上!你见过乔阡的成绩单吗?永远是前三名的成绩单?你见过围在乔阡身边一堆一堆的男生吗?足有一个加强连?可乔阡仍旧是乔阡,乔阡的生活里永远只有学业、钢琴、画板,也有我,因为我是乔阡的妹妹,我叫乔芊。

我不知道爸妈为什么会给我们这对姐妹取两个读音完全相同的名字。但我知道“阡”是田间的小路,而“芊”只是乱蓬蓬的青草。田间小路与丛丛青草,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嘛。一个是幽静美丽,一个是乱七八糟。看来爸妈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天就已决定把全部的灵气给姐姐了。不过为了避免混淆,在家里爸妈叫姐姐“阡阡”,叫我“小芊”。

千万别以为双胞胎就一定要长的很像,我和姐姐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比如说姐姐是双眼皮,而我是单眼皮;姐姐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而我没有;姐姐有漂亮的长直发,而我生下来头发就不直,有很大的波浪,到免去烫发了!不过仍有许多人把我误作姐姐,当然,这也说明我还不算丑嘛,嘻嘻!

不过也不是没有长处,我的文章写的就不错,另外我还是校广播站的站长。可以说,我秉承了父亲的文学细胞,而乔阡秉承了母亲的艺术细胞。在这个家里我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但音乐与文学在某些方面也是相通的,因此我们四个人合作得也很愉快。比如说我写作时常会听到乔阡指尖流出的和婉细腻的音调;我愤怒时乔阡常奏些激烈的曲子给我出气。其实,有这样一个姐姐也挺不错的。我不太在意“阡阡”的美丽与“芊芊”的琐碎,因为不管是阡阡的小路还是芊芊的青草都有它们存在的理由,不是吗?

 

二、褪色的心情

乔阡认识男孩温平是因为第十一届全市校园艺术节文艺晚会。在晚会中有一个大型钢琴演奏,乔阡是首席,温平是那次晚会的主持人。巧得很,温平与我同级同班,也是校广播站站长。

那时我和温平是广播站里公认的最佳搭档,但我们的接触只限于广播室中,我们的合作也仅限于编发稿子。我们的话题更是少,见了面除了工作便是工作,连彼此的学习都很少讨论,但只要一坐到话筒前,我们便可以你一言我一语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编辑傅冉常说两位站长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只可惜两人都是给别人活的。仔细想想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不否认我对温平的好感,但我绝不允许自己给别人留下任何话柄以嚼舌头,温平也是。乔阡却与我不同,乔阡的周围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消息,几乎全是白雪公主与白马王子的童话。不过乔阡不在乎。乔阡或许是白雪公主,但我不希望温平成为乔阡的白马王子,理由,没有。但这是我的的心里话。

可乔阡显然不这么认为,我想,乔阡是喜欢上温平了。

以前乔阡对男孩的殷勤完全置之不理,但这次不同。据说艺术节后那天乔阡与温平聊了很久,其中也提到了我。谈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从不打听男孩消息的乔阡第一次神经兮兮地跑来问我温平的事。我眼瞅电视机,嘴含大粒葡萄作心不在焉且不耐烦状,乔阡失望的走开了。我看着乔阡的背影悄悄的叹了口气。我在想:姐姐不是我不知道,而实在是我不想告诉你,我嫉妒你,你比我更有资格被温平喜欢。虽然我始终不承认我喜欢温平,但我不希望你与温平走到一起,我宁愿你把我理解为我的自私。

而上天偏偏要折磨我。周二下午做节目前温平破天荒地扯着我聊天,节目做完还在聊,聊的内容自然是关于乔阡的。温平说:“乔芊你姐姐很有才气。”我说:“多谢,我会向她转达。”温平又说:“你们家的氛围真好,你姐姐给我说了你们家有一个搞文学的爸爸和搞艺术的妈妈,有这样的家庭真是福气,难怪你的文章这么出色,你姐姐的琴弹得那么好。”我说:“文章好不敢当,但我姐姐的确出色,她是钢琴十级。”温平感慨万千地说:“以前对你了解那么少,没想到你还有个姐姐也那么优秀,哎呀哎呀,真是优秀。”

我叠好稿子往门外走,我说:“以后你了解我的机会可就多了,因为你可以了解我优秀的姐姐并在了解她的过程中捎带着了解我一点点。”我推开门走出去,还留了句“别忘了锁门”,回头看到温平呆若木鸡,内心有一点解气。

 

三、午夜精灵

最近乔阡常常对着一床新风铃发呆,乔阡总是用修长的手指拨动它们,使它们发出悦耳的脆响。那是温平送的,还是由我转交给了乔阡。这让我从此有机会听风铃的脆响和看乔阡发呆。而且我注意到乔阡的琴声明显地少了。

十月的时候乔阡终于把注意力又扯回钢琴上,因为十月底市里要承办一次国际性商务盛会。在大会开幕式之后将举办一个大型文艺晚会,艺校决定由乔阡代表学校出一个节目。乔阡编导一个叫做《午夜精灵》的舞蹈。她曾向我讲述了她的构思:大致是由乔阡在暗蓝色的灯光中弹出这支曲子,另一群身着白衣的女孩从舞台中央——芭蕾舞,又是一种我不懂的艺术种类。但我注意到了节目结尾处的构思:随着最后一个乐章的开始,舞台中那个领舞的精灵会被其余的精灵围起,然后再散开,这时会从舞台两侧走来手持蜡烛的“精灵”们,在暗蓝色的灯光中托出橘黄色的光晕,她们会把领先舞的精灵围在烛光中央。这时乔阡便奏出最后一个小节,闪闪烁烁的音符搭配着闪闪烁烁的烛光。

“为什么?什么意思?我不懂。”我迷惑地问乔阡。

乔阡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重生。”说完便坐在琴凳上开始了她不知第多少次的练习。

我没有追问,但我感受到乔阡话里有话,不过既然她不想说那我又何必去问呢?

 

四、公演

周五下午照例又是我与温平的合作。温平很早就守在了播音室门口,他没钥匙,于是只有等。在整个节目编制过程中我们没有交谈,走的时候他却叫住了我:“乔芊!”

我回过头去:“下周日晚上8点在会展馆有一个大型文艺演出,其中有我姐姐的节目,如果你要去,明天我去给你送票。”我看着他的眼睛,出乎我的意料,他极平静。

“我去。”他不动声色地答,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仔细看他两眼转身便走,我听到温平在我身后长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温平到得比我还要早,我们的座位连在一起,他知道。

照例又是市领导讲话,宣布开幕,致贺词,折腾了很久,终于轮到了乔阡的节目。乔阡上场时我吃了一惊,因为她并未告诉我她要着一袭黑色长裙坐在白色的钢琴边弹琴,我一直以为乔阡会着一袭白衣,清纯而又矜持。

暗蓝色的灯光下我看不到乔阡的表情,但我第一次听懂了乔阡的音乐,初始时是哀怨,后来变得舒缓,再后来变得温暖起来。一阵急速的音符滑过之后,我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烛光,看到了重生的精灵。一曲终了,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我知道乔阡成功了,但我仍然不明白那舞蹈的含义,不过我始终觉得我身边的温平悟到了什么,因为他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晚温平把我送回家后便一个人走了,什么也没说。其实什么样也不必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五、阡阡小路芊芊草

乔阡要走了,去加拿大一所艺术学校学习钢琴。这一切都要感谢那次公演,它使乔阡的才华得以充分的展示。恰好那天的外宾中有一位是彼邦一个城市的市长,在签订了结为友好城市的意向书后,他提出选送几名有才华的学生去该市学习并点名邀请乔阡,他还承诺说只要乔阡肯去,一切费用全免。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全家都很兴奋,只是乔阡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任爸妈去安排。

接到签证的那天恰是中国的旧历年,乔阡打算大年初二就乘火车赴京,然后飞加拿大。她执意要读六个月英语预科,没有人能挽留住她。我不明白对此一向不甚在意的乔阡为什么会如此心急。临行前的那晚,乔阡偏要与我挤在一张床上。不管怎么说,乔阡一直是我崇拜着并且深爱着的姐姐,我很舍不得她。我们依偎在暖和的被子里说了大半夜的话,那些话本不是我能想到的,可它们真实地存在于乔阡心里。

乔阡问:“小芊,你到今天还不明白‘午夜精灵’含义吗?”我说“姐姐,我不明白,一直不明白。”乔阡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那不是因为你不懂芭蕾舞,而是因为你和其他人一样,喜欢把我看得很成功并且认为我理应成功,就是因为你们都这样想,我活得很累,而且要永远累下去。”

乔阡合上眼,很疲倦的样子。我很惊讶,我不相信这些话是一向自信的乔阡说的。不过,或许这种“自信”也是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的吧。

乔阡睁开眼,看着我说:“其实那个舞是我的心声,我希望我能从自己的坟墓中走出去,走向那些闪烁着的生命之光,你还记得精灵们围成一个圆圈吗?那是灵魂的坟墓,而那些烛光象征着生命。午夜是童话中精灵重生的时刻,用烛光围起精灵重生着她得到了重生。写这个舞时我几乎一气呵成,我感觉就像在写我自己,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挣脱这种心灵上的束缚。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了,我便一天也不想放过。“

看着我满脸的愕然,乔阡自顾自地说下去。乔阡说:“你一直羡慕我的名字,说它诗情画意,可惜你文采这么好却不知道这‘阡’字还有一重意思是‘通往坟墓的小路’。爸妈也是一时失误,却注定我的人生中将有一段死灰色的记录。不过从明天开始我的小路上坟墓将会消失,取而代之的将是青草、花丛、鸟鸣,与你设想的小路一个样。“乔阡认真地看着我,我早已惊愕得说不出话。乔阡又补充:”小芊,你没必要羡慕我的名字,其实你的名字比我的名字要美丽得多——旺盛的青草、旺盛的生命办,你知不知道生命的颜色是绿色呢?有时我真羡慕你,你才是为自己活着,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自己支配自己。而我却永远给人们一个不温不火的形象,很无奈,很累。“

“你还记得那天你转交给我的那串风玲吗?“乔阡突然问。我有些措手不及,她提这个干什么?示威?

“记得,那天温平就那么不动声色地塞给我一个盒子,我不是当天就给你了吗?“我反问。

“那可是温平给你的,傻丫头。其实任何一个思维清晰的女孩子收到这样一件莫名其妙的礼物后首先想的都会是给我的吧?’只有你,想都不想就塞给了我。“乔阡嘴角浮出一丝浅笑。

“这怎么可能,你们那么……“我急急地申辩。

“我们那么要好。“乔阡这回是在苦笑,”温平是个好男孩,我不否认我喜欢他,而且我们一直通信。他在信中说你可能对他有误会,他还问我你有没有把风铃挂在窗口,如果有,就说明你原谅了他,你可以接受他。“

“那么你就替我挂上了它,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问。

“我承认我虚荣,我从心底里希望那串风铃是送给我的。后来我想通了,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我希望你快乐。可我也仔细想过,如果把风铃给你,你看过那里面的卡片后不见得会把它挂起来。你很要强,很固执,所以我干脆替你挂起了它,而且我希望有一天我能亲口告诉你这一切。“乔阡顿了顿,”你比你自己想像的要可爱得多,你值得温平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不过必须在高考之后。“她看着我,她的目光那么友善,那么温暖。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聊到深夜,我才发现,原来我对乔阡了解的那么少。第二天乔阡就走了,火车开动的一瞬,我看到了乔阡眼里的泪花。她执意一个人走,爸妈不同意,还是我说服了爸妈,因为我明白,她想一个人走,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六、尾声

乔阡走后不久我与温平和好了,我们彼此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不说。我们都曾答应过乔阡,等高考完后才有资格走到一起,我们会在剩下的两年里格守我们的诺言。

乔阡时常寄信回来,1998年9月我收到了乔阡的第三十九封信,她说经过一年的学习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并希望我和温平能在1999年9月双双走进大学校门。我告诉她我们已从广播站“光荣退休”,为了我们的大学梦,我们一定会努力。乔阡沿着她的路走去了,我向着我的蓝天努力生长,而且我相信触摸蓝天将不仅仅是愿望。

阡阡小路芊芊草,我们都有自己生存的理由,为了这些理由,我们活给自己并且会一天比一天活得充实,活得美好!

 

—— THE END ——

 

 

小柊选自《儿童文学》2000年第1期 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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